风吹麦浪

SPN兄弟本命。
欧美圈散户,观剧杂而乱。
经常三分钟热度,四处游荡,踪迹不定。

【ME】A place nearby(天堂若比邻)11

原作:The Social Network/TSN
CP:MarkxEduardo
文案:Eduardo有一天接到了Mark的意外来电,一年后,他遇到了一个跟以前很不一样的Mark。 
前情:  00  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虽然上周被三次元忙得要死,以及这章卡文卡了十多次,修改得我都快吐了→_→我现在还是觉得这章不通(每次到结局我都要陷入规律性卡文orz),但是我觉得我如果再不更, @躺平菌 你真的会冲上来杀了我的2333。严重爆字数1W+,以及下章完结。

11
Eduardo找到Sean Parker的地方是在一家名叫“老爸的背包”的乡村酒吧。他推门而进的时候,正是下午四五点的光阴,酒吧内还没多少顾客,Eduardo一眼就看到了吧台后穿着随意的休闲衫,肩上还搭着一条擦桌的毛巾,正和某个点酒的顾客谈笑风声的Sean。

Eduardo走过去的时候有点小小的紧张。他和Sean其实一直没什么往来,唯二的两次见面还都是早年Facebook时期的针锋相对,更不用提最后那次百万会员夜上扔支票的嘲讽和差点揍上一拳的不欢而散。所以可想而知Eduardo决定主动来找Sean是个多么尴尬的举动。

但他不得不克服自己这种别扭的心态,因为Sean Parker是唯一那个从Mark出事到恢复都陪在他身边的人——从Dustin口中得到这个名字时,Eduardo其实有点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至少他确定了当Mark身陷绝境时并没有独自一人孤立无援,而且他也知道不论他个人对SeanParker是个什么看法,Sean对Mark是真的好,从以前就是——如果他想知道Mark曾经确切经历过什么,他就必须和他见上一面。

Sean在他走到吧台正式坐下前注意到了他。

“哇哦~”他夸张地挑起了半边眉,上下打量了Eduardo几眼,脸上泛起了一个算得上是高兴的笑容,“这绝对是我这一周来遇过最值得接待的客人~”

Sean很热心地给Eduardo倒上了一杯威士忌,并且在Eduardo坐下身后,十分热情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怎么着也算他乡遇故知吧?要知道可不是人人都有运气在圣巴巴拉某个不知名的偏僻小镇遇上——有多久了?至少也有五六年吧?——没见的旧交的,就这就绝对值得咱俩喝一杯!”

显然Sean是把他当成了偶遇的惊喜,他给自己和Eduardo一人倒了杯酒,举起来朝Eduardo示意了一下。或许是Sean太过纯然自如的态度,Eduardo感觉自己一路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了,他微笑地陪他碰了一杯。

“如果是那么偏僻不知名的地方,大名鼎鼎的Sean Parker又怎么会屈居在这里的?”

“很显然我正处于休假期~”Sean一口干下了手中的威士忌,“所以得给自己找点乐子,”他对Eduardo暧昧地眨了眨眼,眼神别向了吧台另一侧正在忙碌的窈窕身影,“而一位独自经营着一座乡村酒吧的性感单身辣妹会是个很好的挑战~”

Eduardo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对面那位正忙着接待另几位看起来像是常客的短发美女,正好那女孩转过身拿酒,注意到Sean看过来的目光,很不满地对他翻了个白眼。Sean忍不住乐了起来,无辜地对她回了个“what?我正在招待顾客!”的摊手,换得了那姑娘再一次生气的瞪视。

“看上去挺有个性。”Eduardo评价。那女生长得很符合Sean一贯的审美标准,不过显然,她并不像以往Sean身边的那些女孩那样容易被花言巧语蒙骗,不然Sean也不会追到屈尊做吧台男孩来调戏的份上。

调笑过后,Sean把目光重新投回到了Eduardo身上。他抿了口手中的威士忌,看了眼微低着头盯着手中酒杯出神的Eduardo。

“所以你怎么会在这?”在Eduardo想说什么之前,他提前接了一句,“别跟我说真的只是巧遇,上次我听说你的消息时你可还在千里之外的大洋彼岸~”

Eduardo本来还有点犹豫该怎么和Sean说出自己来这的目的的,听他这么说干脆也不隐瞒。

“Dustin告诉我可以在这找到你。”

“所以你是特意来找我的?”Sean似笑非笑地勾起了一边嘴角,“这倒是挺出乎人意料~”

Eduardo静静看了他一会,决定直接进入正题。

“我是为了Mark的事来的。”

“Mark?”Sean略显意外地挑了挑眉,“他怎么了?”他斜瞥着眼看着Eduardo,“你俩还有联系?我还以为你俩已经老死不相往来了~”

“我们在一起了。”Eduardo对他的调侃只是皱了皱眉。

“我猜我该说声恭喜?”Sean嗤笑了声,看上去对Eduardo透露的信息一点也不意外,他一只手灵活地玩转着手中的空酒杯,就那么打量着Eduardo,既没有追问也没有想要发表评价的意思。

Eduardo保持沉默不语。过了好一会Sean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所以Mark在哪?”他忽然问。

“什么?”Eduardo愣了一下。

“你说你们在一起了,”Sean似乎对他的走神有点不满,他翻了个白眼,“现在你在这,那Mark在哪?”

“他……不在这,”Eduardo下意识地避开了Sean探究的眼神,“我只是,我需要……我想……我必须知道一些事。”他最后还是说出了口。

好在Sean并没有再增加他的动摇,他若有所思地看了Eduardo一会。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他又挑起了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Eduardo深吸了口气。

“我想知道Mark曾经发生过什么。”

 

Sean一直觉得如果要选一个词来概括下他和Mark的故事,那个词一定是:缘分。当然这不是什么暧昧的说法,Sean想表达的只是他们俩真的很有缘。比如当初在他注意到Facebook的潜力而想认识它背后的天才推手时几乎没费什么精力就搭上了线(他得承认少年成名对他还是挺有助力的),又或者在那次会面过后他其实有一段时间没想起Facebook了(Facebook是不错,但Sean还是抱了点有待观察的想法)却好巧不巧地在Palo Alto再次和Mark“偶遇”——这是真的偶遇,不过Sean其实内心清楚,如果Mark听从他的建议搬来Palo Alto,他们的再次相遇只是时间早晚问题,所以他不介意在这偶遇上打上个引号——再到之后的一拍即合顺利加入,他和Mark几乎可以算是由一系列的偶然串起的必然。如果对方是个女的,Sean说不定会觉得这绝对他妈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而欣喜若狂地展开十八般手段追人到手(某种程度上说他的确把Mark追到手了)。当然Mark不是个女的,Sean也不会傻到和自己的合作伙伴(兼老板上司)发生某些很容易引起情感纠纷的不良关系,最重要的是:Jesus,那可是Mark!Sean简直爱死了他的天才自负和充满了无限创造性的脑袋瓜——再火辣的性爱也比不上一颗天才的大脑好吗!?

以上所有那些只是为了表示Sean对自己和Mark之间的“战友”关系非常满意,所以哪怕后来Sean因为某些不怎么体面的原因被迫离开了董事会,他也没什么太大遗憾(人总得向前看不是吗?再说离开董事会又不是说他会失去Facebook的股份之类),并且和Mark保持了良好的后续联系(当然大部分时候是Sean单方面打过去骚扰Mark,不过对Mark而言没拒接就算是一种默认,Sean也乐得认为Mark也挺喜欢自己的这种骚扰的~)。

不过即便Sean对自己和Mark的关系挺自信的,当那天他正忙着为自己晚上的一个商业邀约装扮发愁而被铃声打断,开门看到一个脸色低沉、头发杂乱、两手插兜还明显一副不悦表情的Mark时,他绝对是意外多过惊喜。

“Mark?”他也丝毫没有掩饰自己语气里的惊讶,“你怎么在这?”

“我需要一部电脑。”显然Mark一如既往的直接(和不懂客套),没理会Sean的疑问,他已经直接进了房间,自顾自地开始搜寻Sean的电脑。

“呃,笔记本在厨房的餐台上。”Sean对他的行事风格早已习惯,他顺手关了门,一边还忙着和自己打了一半的领结纠缠,一边跟着他往厨房走。“虽然我更想问你发生了什么。”

Mark很快找到了目标,坐下身已经开始操作。Sean靠在门栏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我被偷了。”在等待开机间隙,Mark抬头看了他一眼,语调平淡地宣布。

“你什么?”Sean乐开了一朵花,“被偷的意思是?”

“意思是我不小心在火车上睡着了,等我下车才发现手机钱包全都不翼而飞,而我在一个几近陌生的城市里独自一人还身无分文。”Mark语速飞快地说完了前因后果,现在Sean对他为什么会两手空空的出现在自家公寓门口大致了解了。

“很高兴你还记得我的地址~”Sean翘起了半边嘴角。

“我并不记得。”Mark很不懂味地坦白,“我唯一记得的号码是我助理的,所以我打给了她,找她问到了你的地址——我有点印象你跟我提过你最近在洛杉矶这边。”

“至少你记得这个。”Sean可没想期待更多,“所以现在你在干什么?”

“我是来参加一个游艇商宴的,但邀请函跟我的包一起被偷了,”Mark已经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电脑上,“而我不记得地点和游艇名字了。”

Sean在他重新打印完邀请邮件站起身准备离开时叫住了他。

“你打算就这么去?”

Mark一脸“不然呢”的木然表情回望他。

“至少你不想身无分文地走着去吧?”Sean掏出自己的钱包扔给了他,想了想又回身进卧室翻找了一阵,找出了一部没怎么用过的黑莓手机,捣鼓了几下递给他,“还有这个,省得你又不小心把自己给弄丢了——我在上面存了我号码,有事直接打我电话。”

“我只是去开个会,还不至于把自己搞到弄丢的地步。”Mark吐槽,但还是接下了Sean递过来的手机。

“别挑剔,”Sean没在意他的抱怨,“我今晚也有个约会,如果你不急着赶回去可以多留几天,我可以带你好好玩玩。”

Mark对他所谓的“好好玩玩”看起来不怎么感兴趣,但他还是耸了耸肩。

“到时再说。”

 

Sean等到的不是Mark的电话,而是冰冷而专业的医院问询。那时候他刚从宴会上回到家不久,衣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一开始他以为是Mark那边在玩什么整人的游戏,毕竟任谁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称为事故的受害者正在接受抢救以及自己是否是其亲友时都会觉得可笑。然后他从游艇、沉船和急救等词汇里反应过来对方说的应该是Mark。

所以说有些事情真的是缘分,比如Mark两手空空的出现在他家门口,比如他没有多想地给了Mark他的钱包(和证件),比如他不放心地还给他找了部手机,比如他是那个手机里唯一仅存的联系人——于是他成了那个Mark出事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晓情况的人。

Sean曾经回想过这些看似不经意的每个细节,然后在后怕之余忍不住有小小的庆幸。因为如果他不是恰好是那个Mark手机里唯一的联系人,他肯定也不会知晓Mark的出事。因为Mark肯定不会联系他,就像他之后也没有联系Dustin或Chris或他家人甚至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一样。

Sean赶到医院的时候被医院大厅的嘈杂和忙乱惊了一跳,然后他意识到今晚的事故将会是个大事件,很快各类媒体和记者都将蜂拥而至,即便那时他还不太清楚整个事件的前因后果,但他还是以一个成熟商业决策者的敏锐直觉当机立断地采取了措施。

他对医生提起的亚低温、急性肺水肿、缺氧性脑病等专业术语全不在意,他只关心一件事。

“你说的后续影响是指什么?”

“意思是病人有可能会失聪。”在沉默几秒后,医生用沉痛的语调对他宣告。

 

再次见到Mark是在二十七小时后,在经过了三小时的紧急抢救和随后ICU24小时的密切看护最终脱离生命危险之后。

他进去的时候Mark已经恢复了意识,但因为骨折和溺水引发的心肺功能损伤以及身体虚弱只能仰卧在床挂着点滴。

Sean对失聪其实没什么概念,毕竟它又不像骨折或划伤那种是能从肉眼表面看到的伤害,所以虽然他记在了心里,但当他走进病房看见Mark时,第一反应还是习惯性地打了个招呼。

“你感觉怎么样?”

问完他就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而Mark脸上的表情更是加深了他的这种感觉。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尖锐的嘶鸣和恶心的眩晕,根本听不见你说什么。”Mark看上去非常的焦躁,他的眼神并没有在Sean身上过多停留,更多的是被头痛和耳鸣折磨的皱着眉的疼痛。

Sean因为他这句话瑟缩了一下,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坐到了Mark对面。在他还在迟疑该怎么和Mark开口时,Mark干脆直接地疼晕了过去。

等到Sean有机会再次坐下和Mark面对面进行交谈已经是三天后了。Mark比起之前要好了很多。他的右手还打着石膏,依然不能下床,并且因为肺水肿时不时引发一阵激烈的咳嗽。

『这种情况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

这回Sean用的是写的,并且小心谨慎地选择了措辞。

Mark盯着他的表情就像他知道这只是个谎言。

“‘这种情况’是指不能下床还是听不见。”他甚至没用上疑问语气。

Sean在迟疑一秒后写下了“Both”。Mark的眼神在他手中的题板和他脸上扫过,然后他只是表示接受了这个信息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就闭上了嘴。

“别这样Mark,这真的只是暂时情况,医生们都还没……”Sean不由自主地想要说些什么,但Mark语速飞快而难耐地打断了他。

“你知道我现在根本完全听不见你在说什么,你嘴唇的蠕动只会加剧我的烦躁和头痛——”他大喘气地停顿了一下,用空着的那只没受伤的手抚上了额头,“So just……Don't。”

Sean十分肯定如果不是被头痛折磨,Mark想对他吼的绝对是“shut up”。

在忍过新一轮的疼痛后,Mark重新恢复了冷静。

“所以下一个是什么?”他抬起眼看向Sean。

“什么下一个?”Sean下意识反问过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一次问出了口——他实在还没习惯不用说的来和Mark交流——好在这次Mark并没有在意。

“Facebook、外界反应。”Mark言简意赅地解释。

“Yeah,关于这个,”Sean潦草地在纸上龙飞凤舞。

『我还没对外宣布你受伤的事』

Mark看上去似乎对此并无异议,他很快开始考虑起其他问题,“我得在医院呆多久?”

『至少两三个星期?』

Sean其实对这也没个定数,医生的意思是得看Mark的后续康复情况。

“我没那么多时间,”Mark看上去很是焦虑,“我得回公司。”

“恐怕这不是个好决定,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我对董事会那些死板的规矩还是略知一二的。”Sean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简略地在纸上列出要点:

『董事会、报告、风险评估、Bad idea』

他在Bad idea上着重画了几笔,显然Mark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脸上的痛苦神情加重了。

“我不能让董事会知道,”他紧皱着眉停顿了一下。

“I need to see someone。”

 

Sean走出病房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Mark似乎对自己失聪的反应太平淡了。虽然他之前还有点担心Mark会接受不了,但他如此镇定地点个头就不再追问转而考虑起Facebook的现实问题也太过于平静了。

Sean站在门外思考了一阵。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可以看到Mark靠坐在病床上兀自沉思的面容。

也许这样更好,至少他忙着处理Facebook就没心思多想失聪这件事了。Sean忍不住这样安慰自己。

而这是他犯的第一个错误。

 

Sean对Sheryl Sandberg不是很熟,但显然她跟Mark很熟,在Sean跟她提起Mark的状况后她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还是从Palo Alto)。

那天他们具体谈了些什么Sean不清楚,不过Mark显然很受鼓舞,也许是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他整个人都看上去轻松了很多。

“我猜想Facebook那边应该没什么事了?”

“虽然我听不见你说什么,但我猜也不外乎是问我事情进行得怎样,所以是的,公司那边已经搞定了。”他甚至心情不错地跟Sean打了个调侃。

“很高兴听到这个——我是指你心情不错地和我斗嘴,当然Facebook的事也值得高兴。”

Mark的好心情持续了半小时,直到他被下一轮的神经性头痛和撕心裂肺的咳嗽打倒。

“我他妈真讨厌这种感觉!”他从浑身无力的头痛恶心中咆哮出声,面色苍白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

“别这样,”Sean只能用言语安抚他,“你得克服这个。”

『这是必经阶段』

Mark脸上的阴郁显示他一点也“听”不进Sean的劝说。

“我没法让自己静下来!这烦人的头痛、受限的行动甚至是你写在纸板上的话语——我讨厌这种感觉!God!我他妈要疯了!”

“我也讨厌跟你无声交流,搞得像我在演默剧似的,”Sean尽力平复他的情绪,“但你不会疯的。”

『你应该冷静下来,医生说头痛跟你的心理状态有关』

“我需要点东西来转移我的注意力。”Mark强压下了又一轮恶心的呕吐感。

“哦哦~No。”Sean几乎都不用反应就意识到Mark在指什么,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别想让我给你电脑,你现在一只手还打着石膏呢!”

但显然Mark打定了主意就不准备罢休——而他现在执着地认为电脑能让他静心。

“Sean,”他用那种“我一定要、我坚持”的震慑语气盯着Sean,“我需要一部电脑。”

“才怪,你需要的是休息。”可惜Sean从来不惧怕Mark的“淫威”。

“我现在每天除了休息就是休息,而这对我一点帮助也没有!我需要的是能让我集中精神忘记医院、忘记受伤、甚至忘记我身处何处的东西,我需要我的代码!”

Mark看上去真的受够了,他烦躁地挥舞着手臂,激动得差点扯掉了手上的针头。但显然Sean的关注点在别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我刚在说什么?”他亮起了眼神,意识到他刚刚并没有写下来他的反驳,但显然Mark接住了他的话,“等等,你是猜出来的吗?读唇?老天,我怎么没想到!”

相比起他的兴奋,Mark的脸色可以称得上是阴郁和危险。

“Sean——”他对Sean投来了警告而严厉的一眼,“以防你不知道,我并不能猜到你每句话说什么。”

“谁说不行呢?”Sean难掩激动地坐在了他床头,“我只是刚想到这个,这绝对是个绝妙的主意!”他无视了Mark逐渐烦躁不耐的表情,放缓了语速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How did you know what i just said?”

Mark的焦躁神色在他第三次重复时变成了颜色,他明白了过来Sean的意思。

“……你在引导我读唇吗?”他眯起了眼,情绪不明。而Sean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这会酷毙了的!”

 

事实证明,它并没有Sean想的那么酷毙了,或者说至少在Mark纯熟掌握前,读唇这事一点也不酷。

不仅不酷,而且还枯燥和折磨。Mark不仅一次在无法辨明(或只是心浮焦躁)的情况下暴躁地砸了他所能触及到的水杯/碗/硬纸板/笔等所有东西。他现在更容易喜怒不定了,Sean猜想这跟他日益康复的身体外伤和迟迟没有起色的听力状况有关。不过好在每次生气过后Mark还是会再次冷静下来投入下一次Sean的“强迫性教学”。Sean最后还是给Mark带来了电脑,在他脱离了吊瓶和肺水肿的重点监测之后。所以现在Mark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就是趴在电脑上敲代码(用一只手)——Sean偷瞄过一次,发现他并不是在为Facebook编程,似乎就是在漫无目的地敲击代码——也许是Facebook现在不需要他担心,也许他只是焦虑到根本没心思去思考——他为这状况忧虑了半秒。

Sheryl来看过他一次,在三周后。带着对Mark的关切和Facebook的最新近况。在得知Mark最近在学习唇语后,她很支持的坚持用语言交流的方式和Mark交谈。

“集中在我的嘴唇上,Mark,”在Mark又一次走神后她温和地提醒,“盯着我的眼睛是猜不出我在说什么的。”

“如果我只盯着你的嘴唇,我就会错过你的情绪表情。”Mark现在已经能读出简单的词汇了,但更多时候他靠的是猜,而且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这个盯着人嘴唇看的过程。

“别跑太快,一步一步来。”Sheryl很有耐心地安抚他,“你得先学会看懂别人在说什么,再才去猜测别人在想什么。”

“我做不到,这太累了。”

“没关系,慢慢来就好。”

Sean觉得Sheryl比他更适合当老师,至少她比自己温和耐心多了(他跟Mark的唇语教学往往最后会发展成Mark的崩溃大叫和他的无奈摊手)。而且很显然,Mark对这位年长的女性很是信任依赖。

大概快一个月的时候,Mark终于摆脱了卧床的待遇,他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离开医院。他的身体状况基本稳定了下来,在医生认定可以回家静养但必须每周来进行复查及一个月后的石膏拆卸后,Sean答应了他的要求。

他觉得自己已经逐渐适应了和Mark的这种交流模式,即便出院他也能很好的照顾Mark。

——第二个错误。

Sean带Mark回了自己家,他把卧室让给了Mark,自己睡在客厅。Mark没什么意见地接受了他的安排——他一直没有联系他的家人,也没有和Sean(和Sheryl)之外的任何人联系。“越少人知道就越安全,再说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Mark是这么解释的——Sean甚至觉得如果不是因为Facebook,他可能连Sheryl都不会联系。就这点来说,Sean还是挺高兴他对自己的信任的。

Sean休了一段时间的假(虽然他本身工作也没什么规律),Mark不太喜欢外出,所以更多的时候他们只是呆在家里。Sean尝试着学习自己下厨,而Mark抱着电脑窝在沙发上噼里啪啦地敲字,然后他会在吃饭的时候和Mark来上一段“唇语教学”——一切看起来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所以Sean松懈地忽略了Mark那些细微的改变:比如他犯头痛的时候少了(Sean以为这是个好现象),比如他会在敲着敲着代码的时候突然走神,比如他喜欢把电视音量放到很大虽然他并不能听到,比如他有时候会蓦然地四处环望像尝试着找寻什么一样——如果Sean多一点细心或对痛苦心理学的了解,他就会发现Mark正在逐渐地从应激阶段走向反应阶段——在身体的外部疼痛和对Facebook的担忧分心逐渐消退之后,他不得不开始越来越多注意到自己无法忽视的失聪现状。

但事实是Sean从来没有真的把Mark失聪这回事放在心上(也许连Mark自己都没有),他甚至从头到尾没翻过任何一本失聪人士日常注意事项或怎样和失聪人士沟通之类的东西,也从来没想过和一个失聪人士共同生活要注意些什么,比如:永远不要把他们独自一人留在黑暗的空房间里。

——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个错误。

所以当他半夜被卧室的响动惊醒,拉开灯看到的是一个在黑暗中冷汗泠泠、浑身颤抖、蜷缩在墙角的Mark时,他都没意识到是哪里出了问题。

那只是一个该死的灯!

Mark在医院的一个多月里都没有出现过半夜醒来的状况,Sean怎么知道他会突然在半夜惊醒!?

但那已经是一切陡转直下的转折点。

Mark又开始神经性的头痛,并且整晚整晚的做噩梦,哪怕Sean就陪在他身边。而且他会突然莫名地陷入对溺水窒息的恐慌里——延迟了近一个月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最终以猝不及防的姿态狂扑而上。

更严重的是,他开始不再说话。

 

Sean听过这种说法:很多失聪患者也会逐渐丧失说话的意愿,因为他们自己听不到,也就不再愿意开口。曾经他对这个嗤之以鼻,但当他面对一个日渐沉默的Mark,他才发现对他们而言,隔绝这个世界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当Mark不再聚神在他身上,Sean甚至无法获得他一丝的注意力。越来越多的时候Mark只是沉默地把自己蜷缩进自己的世界,不抬头,不说话,也不再碰电脑——曾经他需要电脑为他带来安静,而现在所有的一切在他的世界都太安静。

BellaSumpter是Sean无奈之下的选择,他从一个对PTSD颇有经验的旧日好友那里得到的这个推荐。

第一次的心理诊疗十分不顺,Mark甚至不肯抬头看她一眼。他对所有的询问或卡片都保持沉默,而显然一个再好的心理医生也无法对一个回避交流的患者(还是个失聪患者!)开方诊断。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Sean不知道BellaSumpter用了什么办法,但当第三天Mark走出来时,他第一次接触了Sean的眼神——虽然只是短暂而快速的一瞥而过。

他还是很少说话,但至少他开始有规律的接受起心理治疗。而且他开始拿起笔写东西——Sean不知道是不是Dr.Sumpter的建议——大多数时候那上面只是毫无规律的乱涂乱画,偶尔会有简单的字母但很快又会被他大力地划掉。

Sean不清楚心理治疗的效果是好是坏。虽然Mark不再消沉于自己的世界,但他看上去比以前更阴郁,并且随时都有再次崩溃的迹象。Sean不止一次看着他上一秒还好好地,下一秒突然就开始撕本子,并且最终伴随着再一次陷入窒息的崩溃。

然后是那个Sean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夜晚。

他从噩梦中突然惊醒,在呆愣了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陪Mark的。他猛地转过身寻找Mark,在惊惧化为实质的恐慌之前,他看到Mark靠在沙发的另一侧已经睡着了的身影——从那次意外后Mark就不喜欢躺在床上休息,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保持着蜷缩的姿势靠在冰冷坚硬却能让他感觉安全的地方:墙壁、床脚或者沙发靠座——手里还握着那本日渐增厚的记事本。

在平复下骤惊的心跳后,Sean才起身拿了块毯子想给Mark盖上。

他在靠近Mark近前时才发现Mark睡得并不安稳:他的眼睑不安稳的颤动着,眉头紧皱,呼吸间有溢出的破碎梦呓。

Mark比以前憔悴了很多。他以前就很白,但现在面色更加苍白,他的头发长长了些,但因为长期的抓饶和缺乏搭理显得凌乱而纠结,眼窝也深深地陷下去,如果睁开,可以看到那下面充满血丝而无神的双眼。

在他碰上Mark的那一刻,Mark惊醒了过来。然后他猛地推开了Sean,迅速地翻了个身,几乎是惊慌却决绝地逃开了Sean的接触范围,直直退到了墙角边才站定。

Sean举着毯子的手僵在了原地。

寂静的客厅里只有Mark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Sorry。”Mark的声音虚弱而喑哑,他低着头背靠着墙壁站着,眼神并没有注意Sean,只直直地盯着散落在地板上的凌乱纸张。

那上面充满了无规律的涂画和线条,Sean被某一张上凌乱却加粗的“left”和“betray”两个字眼狠狠地刺了一下。他的“没关系”卡死在喉咙里,随后他意识到即便他说出口Mark也听不到。而Mark也不在意他的回应,他已经顺着墙壁就着抱臂的姿势滑坐在地,闭上眼再次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Sean只能闭上了嘴。

他突然很想很想抽根烟。

他走出门,已经摸出了一根香烟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并没有打火机。他茫然地在门廊下站了一会。马路对面的24小时便利店的招牌在夜色里亮着孤独的灯。

他拿着一扎啤酒和一个打火机来到收银台,深夜被吵醒的看店小哥因为被打断睡眠而脸色不善地给他结账。收银台右上方挂着的小电视里在播放着无声的午夜新闻重播,“谁来为公众之殇买单——海之星沉船事故质疑之六”的巨大标题挂在右下角,Sean像被烫到似的飞快地移开了眼神,连零钱都没拿直接抓过袋子就冲出了便利店。

他站在门廊抵着夜风抽完了一支烟,然后坐在台阶上开始一罐一罐地喝酒。不远处的音响里播放着一首年代久远却经久不衰的经典歌谣,重金属的嘶哑嗓音在寂寥的街道上回荡着萧瑟的肃清。

Mama,take this badge off of me
I can'tuse it anymore. 
It'sgettin' dark, too dark to see
I feellike I'm knockin' on heaven's door①

Sean坐在台阶上发呆。他忽然觉得一切都好虚幻。他想起一个月前出现在他门口神情郁闷却自顾自我的Mark,甚至一个星期前暴躁焦虑会对他发脾气的Mark。他想念那个情绪直白有鲜活生命力的Mark,而不是现在这个明明濒临破碎却将所有呼救和痛苦都压抑在齿间拒绝所有人靠近的Mark。

他打给了Dustin。

随后的记忆混乱而恍惚。惊醒Sean的是尖锐的警笛和刺耳的铃声,在意识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以及掉落一旁的手机屏幕上锲而不舍地闪烁着的“Dustin”字样前,他已经一骨碌爬起了身,一脚踹开了门。

Mark不在他之前在的地方,事实上是入目所及他都没有发现Mark的身影。然后就像是突然被什么踩了一脚,他直接冲向卫生间。昏黄的灯光下,入目的是狼藉遍地的碎纸、散落的药片和顺着地板蜿蜒的殷红血液。

以及浴缸边早已陷入昏迷的Mark。

 

Sean的讲述到这里戛然而止。Eduardo握着酒杯的手指已经隐隐发白,却无法强迫自己放松一点力道。

在来之前,他给自己做过很多心理建设。他知道Mark有过一段晦涩的艰难时光,也知道那将通往的最终结局,但当最终的真相以如此赤裸裸的方式呈现在他面前时,他却还是觉得震惊意外得措手不及。

“如果你不想喝,也别折磨自己的手指。”意外的是Sean的情绪却从故事中抽离得很快,他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神色,伸手从Eduardo手中拿过了酒杯,一口干了下去。

“你知道我曾经有半年没碰过酒,”他对着手中的酒杯默默发了一会呆,然后才看向略显呆滞的Eduardo,“显然,我总是在想,如果那晚我没有走出那扇门、没有留下他一个人、没有喝醉到睡过去,也许有些事就不会发生。”

Sean的话语尾音配合着空酒杯“叮”的一声撞击在吧台上的声音消散在空气里,Eduardo下意识颤了颤。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Dustin永远一副愧疚和小心翼翼的态度,和Sean看似洒脱背后满心的悲怆和低落,他们都觉得亏欠Mark。为那个在Mark最需要的时候不在他身边,和即使陪在他身边还让他出事了的愧疚自责。

但至少他们都曾在Mark最黑暗的那段日子里扮演过角色,而Eduardo呢?他甚至从头至尾都不知情。当Mark在痛苦里迷茫挣扎时,当Mark徘徊在生死一线的崩溃边缘时,他说不定在千里之隔的大洋彼岸,坐在温暖的阳光下喝着咖啡听着广播里某个令人唏嘘的沉船事故的新闻报道当做消遣。

他们各自沉默了一会,直到Eduardo忽然从混乱的头绪里想到了一个问题。

“你说你睡着了,”他看向Sean,“你说你是被警铃和电话惊醒的——”忽略了开口时咽喉部传来的沉重坠痛感,“也就是说——不是你打的急救电话。”

Sean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Yeah,”他握紧了手中的空酒杯,“Mark自己打的电话。”

 

SeanParker一生(半生)中做过很多靠谱或不靠谱的事,比如16岁时为了炫技黑了财富500强公司结果被他不知情的老爸拔了网线导致IP泄露差点被FBI送进监狱(感谢未成年);比如他先后参与创办了可以说是改变了世界的三家知名网络公司却无一例外最后被“扫地出局”(永远不要相信风险投资人的鬼话)。

Sean也后悔过很多事,比如当初Mark两手空空出现在他门外时他没有留下Mark(显然被偷就应该被视为霉运的征兆!),比如最开始在Mark逃避自身的失聪状况时没能及时引起重视,又或者是那个让一切陡转直下的该死的灯,但所有这些都不及那个晚上的千万分之一。

因为很显然,在他迷茫喝醉过去的同时,一门之隔的Mark正把自己送上地狱的尖刀。而他甚至不是那个及时发现的人。

如果Mark没有在最后一刻改变主意,又或者如果Mark那个电话打的并不及时,那么Sean很可能只会在第二天的宿醉下无知无觉地走进卫生间然后发现一个了无生气的Mark。

Sean从来没有问过Mark是什么让他最后改变了主意。他不会否认有部分的他是害怕那个回答只是简单的求生本能——存系于一念之间的侥幸,足以粉碎他所有自我安慰的借口。

然而不论理由为何,事实就是,他曾经在Mark孤立无援时扔下了他一人。

他是唯一那个陪在Mark身边的人,却也是那个最终辜负了Mark让他选择了放弃的人。

 

Sean一直随身携带着两部手机,一部是他自己最新款的苹果,用于交际应酬、私人联系等等生活日常。另一部是款式早已过时的黑莓kickstar,很少拿出来,也从不用于交际,但Sean却一直保持着给它充电的习惯。

那部手机上有且只有唯一的一个联系人,恰巧就是Sean自己,即便之后Sean换过号码,他也宁愿不厌其烦地一次次修改联系人信息,以确保他永远是上面唯一且有效的联系人。

Sean用到那部手机的几率很小,几乎都是在某些难以入睡的夜深人静之际,然后他就会拿出那部手机一遍一遍地盯着看。

那部手机上没什么珍贵的信息,也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照片,事实上Sean盯着看的只是通话记录。

就像现在他把手机递到Eduardo面前,给他看的一样。

手机屏幕上通话记录栏最上面的那条通话记录:2009/3/20,03:14,显示号为911。

“我发现Mark的时候,他已经失血过多昏了过去,旁边就是他扔在一边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最后一通记录就是911的急救。”

“那才是救护车会来的原因。”

“我本来早该把这过时的东西给扔了,”Sean对Eduardo自嘲地笑了笑,“但或许我只是需要某些东西来提醒自己曾经犯下的错。”

Eduardo肯定Sean拿给他看的目的只是那最上面的911求救记录,他甚至肯定太过专注那条而从来没注意过其他那些杂七杂八的号码。但Eduardo几乎是一眼就瞅到了下面与之紧紧相连的另一个号码——那是一串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数字,而它右下角显示的与上一条相差不到五分钟的时间,更是让Eduardo被定在了原地。

“上帝啊……”他有些颤抖地从Sean手里拿过了手机,抚上了那串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号码,“……我早该想到的……”

他按下了那条通话记录,下一秒,熟悉的手机铃声应声而起。

他在Sean迷惑的神情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上面闪烁的是记忆里曾经一闪而过的某个带美国区号的陌生号码。

而Sean的表情在看清他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时彻底变了神色。

“……他打给过你……就在他求救之前……”


下一章12完结

注:①美国摇滚诗人Bob Dylan著名的《Knocking on heaven's door》,Avril Lavigne(艾薇儿),Guns N' Roses(枪与玫瑰),周华健,罗琦都曾翻唱过英文版。其实这是一首反战歌曲,但歌词大意就是一个人(警官)快死了之前的遗言/感想——其实选这首歌是私心,因为当初差点用这个做了标题(¬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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